2008年5月6日 星期二

上海 (五)

大意:二伯公看到日本戰敗撤退,便將銀行的錢分紅,叫阿公自己買一棟房子住(位於吉祥路),後與陳小姐的爸爸合買一棟公寓,成為上、下樓的鄰居。大東亞戰爭結束後,國民黨接收了震亞銀行,當時士兵毫無紀律,持槍闖進阿嬤的家想要硬搶房子,幸虧阿嬤機智搬出張錫其將軍的名號化解危機。光復後,阿公本想可以繼續待在上海享福,但二兒子和生出疹很嚴重,幸虧陳小姐介紹一位上海醫師治療和生,只不過醫師收金子當診療費。而震亞銀行被國民黨接收後,阿公才看破無法久留,且阿公的朋友施文雄向銀行借了十萬後就跑回台灣,阿公身無分文,只能向阿嬤求助。

上海吉祥路的房子
還好二伯公聰明,一開始看到日本人要回去時,就想說要把所有賺得錢(分一分),二伯公才逼阿公去買在北四川路、吉祥路那邊的房子,最後會去買這間是因為銀行有賺錢,分到金條。恁阿公分到兩條啦!兩條就是二十兩,一條十兩,二伯公就很生氣!崧啊常常沒想到要買厝!沒想到要揹家庭(責任)!常常住二伯公的厝,不是二伯公當酸啦!是二伯公想要他有責任感!「去給我買!」吼,他才沒辦法,這兩條金條二十兩,和陳鶴凌均分,二十兩整間可以買啦!所以乖乖鼻子摸了,買了這間,在這間差不多住三年而已,住一年就光復了,第二年就回來台灣。阿公的錢其實可以買一樓和三樓,但他不要,要拿來養查某,二伯公逼他呀,他沒辦法,才買了一樓,那時用了兩條金條,阿嬤這邊才趕快帶著孩子住到那裡,和生那時差不多三歲,那邊近外灘,有時假日叫他帶小孩去外灘那邊,兒子有時需要老爸呀,他說你怎麼這樣說,「我小時候出去到學校時,老爸都還在和細姨睡,回來時老爸也應酬到晚晚,怎麼沒變壞孩子?」我聽了實在很氣。

國民黨接收震亞銀行
後來國民黨接收銀行,一開始上海放了七天七夜的炮,歡迎國民黨來。其實銀行的業務也都有繼續在做,是二伯公請台灣人集資,請一個他們在地的人才可以出來,叫做陳亞夫,他有學問,做人也不錯,二伯公請他擔任董事長,二伯公擔任總經理,我老公是經理啦,後來多可憐吶!那時銀行的董事長陳亞夫是二伯公特別聘請的,被當成漢奸在上海外灘那邊被槍殺了!還對他鞭屍,國民黨這點做得太過頭了。當時是汪精衛政府,汪精衛死了,換成他老婆,他老婆不好,叫做陳璧君,和他舅子起來成立偽政府,他這老婆壞腳肖,汪精衛很怕她,汪精衛人是不錯,他從國民黨退出就是想要救全國的人,因為如果被日本政府占去會更悽慘,至少有一個偽政府踩著可以和他們談判。銀行整個被接收走了,現在國民黨過來被共產黨接收,如果你們現在去上海,就在那個大馬路、還是二馬路那邊,叫震亞銀行。那時看上海的火車頭會嚇死人,米都放在布袋,還要背小孩,叫跑單幫,這樣賺錢,但是可憐啊,我曾去過上海火車頭,那時火車都擠到上不去,有人硬扳在門邊,就有人拿鞭子抽,等到火車開快了,人就摔下來,有的還摔死。好殘忍、好可憐,可能國民黨上面都不知道吧,都是這些高幹亂來,我那時實在很想回來台灣。最後銀行也被接收了,二伯公也沒辦法保陳亞夫,他老婆也很可憐,哭成這樣,沒辦法,沒錢可以買通啊!所以,阿嬤說我們生在台灣,台灣就是我們的根。

機智應對化解屋子被強佔的危機
那時我在家裡不知道,有一個國民黨骯髒兵就來我們房子,那些兵就來家裡了,槍與刀掛背著說,欵!你們是台灣人!漢奸!妳這間房子我們要接收,我就說,你要接收,我們是台灣人沒錯,雖被日本人統治,但現在回到中國是回歸祖國,你現在用什麼理由要接收。他就說,不是!被日本人統治過就是漢奸,沒錯!我說,瞴猜(可惜)我們這樣歡迎你們,你們也不承認,說我們是漢奸漢奸!我那時頭腦很好,阿公比較沒膽!都躲在揚子飯店。他說,妳房子裡面的東西一樣都不能帶走,我們一律要接收,我頭腦就轉得很快,我想到二伯公在台南一中的一個同學,是王俐容阿嬤那邊的親戚,叫做張錫其,二伯公常說,那張錫其現在做到少將,我就想到那個人。我就說,好!你要接收可以,麻煩你寫一個單子,寫下你們是什麼單位的,你們知道張錫其將軍嗎?他們就說,吼,那是一隻(第一)的!!我說,一隻是什麼。他說,那少將現在很紅。我問他們知道張錫其是哪裡人嗎?他們說,不知道。我說,張錫其就是正港的台灣人,而且還是我們的親戚,那時他們臉色就變了。我就說,你要接收,麻煩幫我寫一下你們是哪一個機關,哪一個部隊和組,否則你要拿我們東西,我們一樣也不讓你們拿,張錫其如果問我們,怎麼會沒房子,我才可以交代是誰拿走的……你們寫了單子順便簽名,要不然印手印也沒關係。他們就說,不用了不用了。我就說,不要緊不要緊!到最後六個人帶了就跑,我也沒說給阿公聽,到阿公死了我也沒讓他知道,怕削他的面子啦!我老母也不知道,舅公也都不知,我這個人很理解,想說告訴後頭厝,母親都這麼老了,想說我嫁到那邊享福,說了也是讓她擔心。

和生出疹,金條求醫
那時國民黨很忙,沒時間管下面的人,阿公就說他不回來,要待在那邊找工作繼續享受,我是很想回來,到尾這兩個小孩生病,日本醫生回去了,那個陳小姐一直帶我去找醫生,到最後找到一個上海人讀到日本醫科大學回去就很慶 (紅)!他不收錢,要收金子,哇!一次要一錢金子耶!和生那個頭上那一粒發得很嚴重。吼,不曉得阿嬤帶這兩個小孩怎麼這樣,大兒子就被人家傳染到小兒麻痺,花了多錢,還好當時有找到日本的里(さと)見(み)博士,把富生治好,那時他們要被遣返時,他還告訴我要我保重。我不讓他有自卑感.跌倒了起來拍一拍繼續走,所以富生性情比和生好,每一樣事情都笑笑的,很溫順,對人對事也都體貼同情,度量也大,這就是阿嬤的教育。二兒子生那個也花了我很多金條,有人就笑他叫洋(融化)金條,那叫出麻疹,發熱就發出來了,我做人老母辛苦都沒關係,既然生了就要好好教育。
陳小姐很幫忙,有一日我老公偷偷摸摸回來,他回來就是因為震亞銀行決定要被收走了。銀行分了很多金條給他,都被他花完了,阿公就回來,看到兩個孩子就問,怎麼了,因為他們出麻疹,臉上紅紅一點一點的,最後要消時,就紅紅一點一點的,以前一世人一定要出一遍,還有水珠和豬頭皮,沒顧好就是死。這肚子會很熱,我就去買冬瓜煮給他喝,有人出到眼睛都瞎了,和生就是這樣,沒醫就會死,現在有麻疹的藥了,當時沒有……還有水痘和豬頭皮,顧得不好會死掉,要不然就是失明。阿公就一直問怎麼了,我只有瞪他,不想理他,陳小姐才跟他說,王先生呀!你兩個小孩都出麻疹好可憐,王太太好可憐都沒人幫助,我帶他去看的那位日本醫生已經回去了。

分到的金條賠大半
後來我就不應,他也頭低低不好意思,最後才說震亞銀行被國民黨收走了,我們也是回到祖國,但他們還是收走了,貪啦!好加在二伯公頭腦很好,最後有用銀行賣的大家分金條,但我不是跟恁說,阿公拿十萬借那個施文雄,然後他跑了,他一拿到錢就飛回台灣了。我就想說,這個施文雄眼睛很大又突、又兇,臉又四角四角,脖子又短,一看就知道是壞人。你不能交這個,阿公就說,我的朋友妳都說是壞人,不信我。結果,回來跟我說十萬還不出來,他花到沒錢,阿公回來才跟我說。我只罵了他兩句,也實在是無力說了,能怎麼辦?孩子的父親,我的夫婿啊!我那時還有二萬元,我就說,你那二萬先拿去還,二萬還了還有八萬啊!!到最後,林副總不給恁阿公,那時阿公他的份應該可以拿到十條金條,林副總說:「小王啊!你這十萬元的帳才還了二萬,還有八萬,我幫你賭起來。」所以拿二條給他(吼一萬一條!)他就回來說,震亞銀行已經收起來,沒工作了,我就說:「你不是愛待在這邊嗎?變瞴輪(沒辦法)了啦!人家上海人會要你外地人在這邊賺錢嗎?甭啦!人家可奸巧!」他說現在沒工作,就剩這兩條金條,阿嬤如果靠他穩當死,我自己賺,自己負責任,我守錢也知道人一生要是沒有錢很可憐,我自己存自己用,我說:「那二條金條你再拿去養女人啊!!去啊!」你不用回來,現在光復後有船,我自己可以回去,我不是在這邊讓你作弄的,你去和你杭州的……後來別人跟我說的,說那個杭州的和二姑婆同臉,二姑婆叫秀娟,他也把她叫秀娟啦,「你去找她呀!她年輕又會陪你啊!」他跟我說了一句:「金(かね)のきれめが 縁(えん)のきれめ」這就是指,要是沒錢,緣就斷了,女人就跑掉了,女人是在看你的錢,不是看你的人。
震亞銀行被國民黨接收了,接收之後說,台灣人不能在那邊開銀行,被說成是漢奸,不過好像也說成特別恩准,說你們的生意我們收起來啦!想要在上海吃頭路,誰要請?那時上海人就算跟你再好,稱兄道弟地和你做生意,也是不會請你的!到尾他們就鼻子一摸回來,然後就回來了,等船期,那時都只有船而已,等的時候,我拿錢出來維持生活,我們台灣人沒辦法賣厝,人家不跟你買呀!那時吃飽要緊,房子不值錢了,他就說,鶴凌兄啊,要不然你就一半,我這一半賣你,他心裡有數了,到尾也沒有人要買啊。船期也要到了,期間都是阿嬤賺錢生活,但是我的錢不能再拿給阿公融掉了,融完就當乞丐了.我知道他這壞習慣,到尾他沒辦法呀。陳鶴凌不睬他呀!他才沒辦法,才說要回來台灣,拜託你幫我賣,賣了後再把錢寄來台灣,頭殼很單純。鶴凌就說好,說好了之後,阿公就把所有權狀、地契什麼都交給他,有夠傻!我們那時應該把所有權狀拿回來,沒有所有權狀,他也只能有一塊地,賣完錢再寄回來台灣給我,竟然有人單純成這樣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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