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08年5月6日 星期二

上海 (四)

大意:因要躲避阿公被日本政府徵調作軍伕,二伯公將震亞銀行俱樂部七樓借給阿嬤他們住,因為震亞銀行位於租界處,日本兵無法搜查。搬到震亞銀行俱樂部後,阿公仍然玩性不改,他的一位朋友施文雄別有居心,牽了一個舞女給阿公,阿嬤心灰意冷,萌生自殺的念頭,後因對小孩的責任感使然而作罷,後來徐應清提議和地下錢莊交易來賺錢,並將賺得的錢與阿嬤分紅。

逃跑的通譯兵
有一日,日本人要調阿公去做通譯,因為直直打,台灣人(的語言)才會通中文與日文,阿公被他們徵調,二伯公就趕緊去領事館,他和當時島田的副領事很好,跟他說,我這小弟被調去當通譯!他還有兩個囡仔!日本人就說:「好啦!」叫他去報到,頭去剃起來!那時日本仔到揚子幫,中國兵都躲在那邊,要台灣人通譯。韓國人要是會說國語啦!暫時都是他們的國民,島田說:「你報到一樣來報到!報到時喔,叫你小弟要逃!」逃過租界後,二伯公和二伯婆才說他們很好。因為那時沒厝,二伯公當時組織台灣人開這間震亞銀行,就在現在北四川路橋過去,不知是在大馬路,那時有分大馬路、二馬路,在九江路口,招台灣人來投資。二伯公總經理,他把大家約出來,因為二伯公唸帝國大學,日本人大臣都和他很好,他趕緊聘請中國人,要中國人做董事長,聘請陳亞夫做董事長、林坤中做副總,阿公做經理,那月薪不錯!二伯公就在那時,震亞銀行在九江路,現在那間叫(新空)大樓,在那邊租俱樂部,讓員工中午時打乒乓,二伯公才租兩間,那邊給員工,這邊給我們住,七樓給我們住,才跑去躲在那邊。哇!隔日日本仔就說:「啊這一家怎麼就不見!」不敢讓他們知道,後來日本仔就放棄啦,我們就躲著裝做中國籍,那時他們中國籍的戶籍就馬馬虎虎,所以兩個囡仔我就學人家做那個長衫、跟刺(做)布鞋,裝做中國籍小孩,不敢過來租界,怕被抓到,那個島田就很好,就搓一搓讓它不見。其實島田他知道,就在那邊住,那兩個學生我還是讓他們唸醫學院,就跟我們在那邊,就在廳裡地板睡。

舉目無親的上海生涯
恁阿公還是照常,越糟!進這個公司,我老公在台南一中的同學施文雄、台灣人,他看恁阿公在銀行做業務部經理,想要弁他。那個有計劃,想要騙阿公的錢,就牽了一個杭州舞女給他,跑去共同租借那邊的揚子飯店開房間,所有吃住都是阿公出,和一些壞朋友在那邊,日時打麻將。有一次三個月不曾回來,我跟他說:「你如果沒拿錢,錢是拿合合啦!就讓你餓不死!囡仔破病都沒在管。」那時阿嬤自己對人好,人家幫我,拿去錢換錢,有賺一些,才能生活,要不小孩生病多跟他拿一些。他說:「妳世間最笨!妳有錢不會花!」他知道我有在做。「妳如果錢開開(花一花),囡仔就不會破病。」我說:「你在說啥傻話,死都會勒!!不會破病?!」他也不會壞嘴罵我,但是他就一樣一摳吊兒啷噹,壞朋友就要分他的錢,就隨他出去。
有一次大概三個月,他不敢回來,叫銀行工友拿錢給我,有一次我很氣!想說要去銀行給他鬧,也嘸好!阿嬤修養不錯,鬧的話對二伯公和林副總也不好,我很氣!三個月,在那邊如果從銀行走到厝裡,就像從這邊松江路新起的那條,五家隔壁那邊而已,這樣你也不回來看一下!要不然兩個小孩你也……那時和生才一歲,富生是三歲,兩個小孩也才剛會走,上海又冷,就(氣喘)啦!叫工友拿錢來,我想說來到這邊了,交通被截斷,不知道可不可以回來台灣,台灣的父母怎樣也不知道,什麼也不知道。在那邊也沒親人,二伯公、二伯婆是王家,我也對他們很尊重不敢怎樣,也不敢讓二伯婆知道,她自己很多囡仔,也一大堆,也不敢讓她知道,但是二伯公知道阿公愛玩,每次都被二伯公抓回來。
想一想,我自己哭,一哭就爬到窗上,這邊房間喔,隔壁廚房,廚房面向大路面,那個窗子,最高七樓啦,有電梯,電梯到十二點就沒開,要用爬的,我坐在那想自殺,想說不能回來,這一摳(阿公)又去碰到壞朋友,要逃走啊!沒有日本籍,那時還沒和平,沒有日本籍裝中國人,不能回來台灣,船也沒有,什麼都沒有,交通攏總……在那邊永遠做中國人,尪婿又沒責任、愛玩,要不然那時阿嬤自己有在做外匯,他也知道!我就想,唉,人生沒趣味啦!今天我老爸給我這樣……被我公公騙啦!說他兒子很乖,在上海做生意多怎樣,被帶來這邊舉目無親!沒一個親人,嫁一個夫婿這種,壞朋友這樣花天酒地,賺來的錢都用完了。那時有自己去換錢、換美金,就想一想死,籍嘸了(日本籍憮了)唉,沒法回來,(沒法度回來台灣),永遠都做這邊上海人。看到這些上海人花天酒地,我看了很難過,恁阿公又愛做上海人,沒回來他最高興,他想說永遠住在那邊可以這麼享受啦!我想想了然啦!不如死啦!那時沒考慮這兩個小孩,就廚房一張椅子,踩上去就窗子,兩隻腳放在外面,坐在窗上,在那邊哭。
我就把廚房的窗子打開,拿椅子爬上窗邊,把腳伸出去坐著,在那邊一邊想一邊哭,想著離開台灣,被老公帶來這裡,沒法回去,要怎辦也不知道,舉目無親。一個人在那邊,不知道這樣瘋舞女,被壞朋友帶壞,恁阿公喔,人是很好,也很聰明,他沒有讀多少書,但妳看他銀行的事務都會,聰明,二伯公要做什麼事情,都是他去做過級課長,賺錢也不憨慢賺,實在都是被這些壞朋友……我吳淑美家庭觀念很重,孩子都生了,就要把他教到好,和你不一樣!因為你不想揹這家庭,愛玩,但我家庭觀念很重,所以我們兩個實在根本不合,乾脆離婚。你現在如果應不出來,我給你三日考慮,看你要怎樣,後來他想一想,隔早就說我不敢了,不會再吵了。我說,好!那就原諒你,但沒多久又再來了……都不敢讓我知道,二伯公看到他離開銀行又沒回來,就跟我說,妳崧仔又在外面亂來了!到尾我想一想實在……如果不是因為交通斷絕,我很想把小孩帶回來。
最後想一想乾脆死好了,嫁給這個沒意義啦,說好沒一個月又亂來,本來想要跳下去了,但轉頭看到床邊的兩個小孩在睡覺,那時大概是十二點多一點,兩個小孩在睡。一個三歲,一個才剛會走,如果他們的母親死了,跟著老爸不就在上海做兩個小乞丐了嗎?老爸沒責任!你有吃沒吃隨便丟給你,才覺得不忍心,不能死!自殺是傻子!腳才伸進來……

冒險交易黑市貨幣
後來有人報我換銀票、買金子,不夠錢先跟人借,這樣賺錢,啊那兩個我收養的醫學院的(徐應清等),很會唸書,這是二丈公的遠房,光復後有一個還報恩呢!這兩個學生睡在客廳也不知道我要自殺,有一天那個姓徐的說他要來跑,把上海的錢拿去市州廳換,那邊叫中集啦。上海這邊叫中集,廈門廣東叫南集,市州再過叫北集了,我拿去那邊換!可以賺上海的五倍,內桑,妳出錢就好,不用跑,我們兩個跑就好。我說,但日本人抓去是槍殺喔!我不敢做這事情。他說,內桑,不用怕,我們跑一趟就賺上海的五倍,能跑個兩、三趟就很好了了!!我們醫學院的制服穿著,背著登山袋,裡面放衫褲,中間放銀票,這樣賺了幾十萬,要過橋時就和士兵閒聊!問去哪裡,就說要去登山,但是莊仔沒膽,如果在那邊皮皮挫……他說不會啦,叫他不要說話,跟著我的動作就好!就真的這樣過了! 我人很有良心,資本我出,一人賺了一萬五,我分每個人五千,他們兩個醫學院剩一學期而已,學費可以自己出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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